【边疆时空】储竞争:旅行与知识重建:1945—1949年《 旅行杂志》中的台湾书写

来源:admin发布时间:2021-04-27 12:59访问量:2203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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储竞争

  博士,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近代中国研究所副教授。主要从事近代西北旅行及区域文化史研究,在《中国藏学》《新疆大学学报》《青海民族研究》《北方民族大学学报》等期刊,发表相关论文20余篇。主持教育部项目2项,中央高校专项资金项目3项。

摘 要:近代以来,在国族主义浸润下,国人旅行旨趣由个人转向国家,旅行被视为建构现代民族国家的重要途径,从而形成国族主义旅行观。受此影响,光复初期旅行者对台湾的“旅行”“观看”,成为一种极具生产、创造性的文化行为,其旅行书写,则形成目的性的“知识体系”,用以增强台湾与大陆之间的双向认同。概言之,旅行者通过对台湾历史与地理的介绍,把台湾形塑成中华民族固有且不可或缺的历史领土;同时,大力宣传台湾的风光等自然资源,把台湾打造成承载国家认同与复兴希望的“美丽宝岛”;更难能可贵的是,旅行者在揭露日本殖民野心与文化遗毒的同时,窥见台湾物质、精神文化的现代性,并提出以台湾为镜,建设现代化民族国家的思想。

关键词:旅行书写;光复初期;台湾;《旅行杂志》

 

  1945年,随着台湾结束长达51年的殖民史,“内地人士,相率前往,冠盖相接,极一时之盛”。同时,有关台湾的旅行书写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。以近代最著名的旅行类期刊《旅行杂志》为例,1927—1945年杂志直接以台湾为题的文章仅一篇,而1945年抗战结束前后至1949年与台湾相关者则高达45篇。光复初期,台湾旅行及其书写的大量出现,本质上是一项创造性的文化活动。旅行中的“观看”,或多或少受到个人知识结构及社会背景的限制,是“文化化了”的观看。当“观看”经由“书写”呈现出来时,旅行的文化性及“创造性”则跃然纸上。本文以1945—1949年《旅行杂志》中的台湾书写为对象,考察光复初期旅行者对台湾的印象与认知,以及他们如何通过书写重建有关台湾的知识体系,以增强大陆与台湾之间的双向认同,进而服务于统一、现代的民族国家建设。

一、认同基石:台湾的历史与地理

  台湾自沦为日本的殖民地,与大陆之间音讯阻隔,日见疏离。以至于“彼处情况,隔阂殊多,国人亦几淡然忘之矣”。因此,光复初期的台湾面临着如何打破台湾与内地的隔阂,增进双方的交流与认知,以形成统一的国族与国家认同的问题。为此,中国旅行社在台湾当局的支持下前往经营,“欲假冠盖往还之便,谋与文化交流、精神联系,有所裨益”。并解释说:“该省沦敌五十余年,文物制度多有更张,今版图初复,藩篱扞格自所难免。如能于相互间增加观摩联系之机会,自易促进彼此之瞭解,以为民族团结之一助。”为使上述旅行效益最大化,中国旅行社的附属刊物——《旅行杂志》中有关台湾的书写,运用多种书写策略,建构台湾之知识体系,以强化大陆与台湾双方的认知与认同,把台湾纳入中华民族的历史与现实之内。

  在此知识体系的建构中,历史与地理因能共同发挥着凝聚国家与国族意识的作用,而成为两项最重要的“知识”。对民族国家来说,对土地的占有只有转化为历史的必然,使其成为历史性的地理,土地本身才会转换成不可分割的“领土”。换言之,“只有经过漫长的领土历史化和历史领土化的过程,民族才能走向成熟,才能建立民族-国家”。领土历史化与历史领土化,是赋予国家占有一定地理空间合法性的两种模式,前者强调国族对领土的历史占有与刻画,后者强调自然地理存在对国族及其文化的创造与再生功能。这两种策略,在光复初期有关台湾的历史、地理书写中都有体现。

  书写者对台湾历史的追忆,强调我国发现台湾之早、创辟之艰与曾经纳台入版图之事实。旅行者考察台湾历史概要,指出:“我国最早发现台湾,远在殷代”。“当春秋战国时,越人逃于闽流落于海上者,或寄居澎湖,此为我国与台湾的最早发生关系”。“元末时置巡检司于澎湖,台湾在此时起即正式归入我国版图”。至于国人经营台湾之历史,“远在三国时候,我汉人就已浮海东来,其后经隋唐的经营,元明的设治,人口渐多,荒芜渐辟……在郑氏二十三年的开辟草莱,宵旰治理,台湾才有众邑,才有稻田,才自蛮荒之野,渐成文化之邦,燦然为文明人类的乡里;更经刘铭传划界分治,惨淡经营,又才有今日的台湾,台湾是完全由中国开发出来的!”此外,“近代台湾之经营,始沈葆桢,时在同治十三年后……筑城设官,颇多兴革”。继起经营者为刘铭传,其在1884—1891年间,“对台湾事,多所经营,而如铁路电线,且开全国风气之先”。由此,台湾的历史不仅是中华民族悠久历史的重要组成,台湾在近代所取得的成果,亦是中华民族先辈努力奋斗的结果。

  除开发史外,旅行者对于台湾反侵略的历史也多有着墨,借以凸显台湾同胞心系祖国的爱国主义精神。他们专门介绍承载反侵略英雄郑成功历史记忆的历史遗迹,如:郑成功死后,“台人崇功报德为之立祠。称曰‘开山王庙’者,即纪其收复失地的功勋,不称‘祠’而称‘庙’,亦所以示尊敬”。“台南的郑延平郡王祠建筑得庄严肃穆,香火极盛……赤嵌楼是当年郑延平郡王接受荷兰人呈递降书的故址,现在修葺一新,里面有好几幅那时事迹的图画,西洋人卑躬屈膝的情形,真使我神往!”此外,旅行者还概述了台湾各族的抗日活动,以强化对抗日这一共同历史的记忆。他们介绍说:清廷割让台湾之后,“台省同胞对清廷割台的议,始终反对……成立台湾民主国,以对抗日本;此为东亚最早的民主国家出现”。台湾高山族同胞也广泛参与抗日活动中,“日人常被高山族仇杀,(高山族)每以其勇捷的素养,发生暴动,猝袭日本警察”,尤以1930年的雾社事件为最轰烈,被视为“轰动环球的台湾革命策源地”。是时:“雾社高山族乘雾公学校开运动会时,集合千数百余人,将在参观中的能高郡守小笠原及学校职员巡查等二十余人惨杀,更将附近的日人杀害,又袭警察所劫去枪械百余支,此役中日人连警察被杀者百二十人,不明下落者十七人。”对在此役中“壮烈牺牲的精神”,旅行者深感“值得钦佩”!最终,通过对上述台湾历史的追忆,台湾不再是“随意的土地,而是历史性的土地,是昔日祖先的土地,也是写下民族光荣的那片土地”。

  在国族主义意识形态中,作为民族国家建构另一主要内容的领土,不但应是历史的载体,充满着留到今天的光荣过去之记忆;它还应是一块攸关国族生存与文化再生,且清晰、明确的地理空间。为此,书写者借助历史领土化策略,把抽象的“台湾”,纳入固定的国家地图之内,并强调台湾在国防上的重要地位。他们介绍说:台湾“东临太平洋、北与琉球群岛相接、南与菲律宾群岛仅隔巴士海峡、西南与福建省的金门厦门相望,位置东经一百十一度三十二分至一百二十二度六分,北纬十二度至二十三度九分”。地理学者鞠孝铭,阐述了台湾在国防上的意义。他说:“台湾是我国东南海中的一个最大的岛屿,它和福建只隔着宽仅一百九十二公里的台湾海峡,遥遥相望。散在海峡中的大小共达六十多个的澎湖列岛,就恰好形成了横渡的桥梁”。“自国防观点言之,实在是我国东南沿海地带的卫星”。此外,“台湾对我国之沿海交通,对于贸易及领海防卫,亦关系至密”。此外,时人还借助地质构造的知识,强调台湾海峡作为中国内海之事实与其国防地位。如陈纯仁指出:台湾“西隔水深八十公尺的台湾海峡,与我福建相对峙,东临涉茫无际的太平洋,水深陡增至二千公尺以上”,故“台湾海峡,实为我国的内海,台湾全岛,更负有保障大陆的形胜”。陈其英亦言:台湾“前临深洋,后负浅海……在北沿琉球群岛的东面,更有一条七千公尺以上的深沟存在着。反之,在其西面的台湾海峡,海底浅缓,沿岸且日渐冲积。因此,台湾海峡,实为我国内海,负有保障大陆的形势,此实即我国的‘东南屏障’。”

二、美丽宝岛:台湾的风光与资源

  近代民族国家的领土,不但承载着国族成员的感情与记忆,更重要的是,在此空间范围内的矿产、森林、土地乃至空气、水等资源,是国族成员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。换言之:“现代国家,皆以一定之国土为生活根据地……而其国土上人类生活必需之原料,其种类是否完备,数量是否丰富,常可决定此国家强弱隆替之命运。”因此,民族国家领土上拥有的资源,往往成为凝聚国族认同和实现国家复兴的希望与寄托所在。在此认识下,光复初期的旅行者,向国人强调台湾“又归入我们中国的版图了,并且成了这版图里的一省”的同时,更指出,这地方的宝藏实在丰富,比国内其他任何一地都丰富,可以和东北各省毗美。

  在对台湾各类资源的介绍中,旅游资源占据主要位置。其原因在于,旅行者认识到丰富的旅游资源在刺激旅游业发展的同时,“能使不相往来自为同气之各地人民,因此而相接近,各异之语言风俗乃得渐趋于统一,区域情感亦日臻于融洽”。最终,使中国“免除精神上的你疆我界,达于全国融和的境地”。因此,旅行者认同并宣传日据时期台湾总督府塑造的“八景十二胜”等观光景点,并总结说“台湾四季常春、山林如画、风景佳绝,是一个值得观光游览的地方”,“台湾全岛,风光绮丽,诚一游览胜地。”在对观光景点的游览中,旅行者一面以亲身体验,验证其风光旖旎、美不胜收;一面又把台湾各景点与大陆名胜作对比,认为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如有旅行者描述日月潭说:“潭水四时不竭,湖上漫漫绿波,恍如大镜一面,山影倒映、晓岚夕晖,变幻无穷,月轮泛浪,更如浴入水晶宫,气象万千、瞬息倏忽,诚叹为台湾绝胜之地!”曾任《申报》编辑的徐忍寒,也认为日月潭“气象尤千,使人万念俱消,有绝尘之感。较之西湖、太湖,幽静多矣”。与日月潭一样,时人认为阿里山亦为绝胜之地。特别是阿里山云海,“漫无际涯的云层,真像是一片银色的大海。缓缓地舒卷着的云块,像是远处海波的奔腾;附近山间松涛的呼啸,像是浪花的澎湃”,让人“疑心是身临仙境了”!徐忍寒看到,阿里山云海“因阳光反照,顿变黄色,满海黄云,倏成黄海,奇景伟观”,认为“生平初见,较之廿六年初夏在罗浮山彩云峰所见彩云如虹,伟大多矣”。曾担任《文潮月刊》主编的张契渠,对北投很是喜欢,认为其“溪水潺潺,或急或缓。其宽阔处,分股横流于石罅间。暖气氤氲,较杭州之九溪十八涧尤美”。最终,旅行者借对台湾美景的细描,扫除光复之前,国人对台湾“悲哀的、神秘性的感觉”,使台湾“成了世外桃源般的唯一的干净土”。而台湾这一“美丽家园”的回归,又昭示着中华民族之复兴,足以激发国家爱国之情。诚如时人所言:“故国之乔木,非发展旅行不足以示之黎庶,从而激发其爱国之热情,秀丽之山河,非广事宜彰不足以诱致游屐,从而发扬华夏之光华。”

  除旅游资源外,旅行者对其它台湾丰富的自然资源的介绍亦是不遗余力,使人们对重还故土的台湾,“寄以无穷的希望”。进而把台湾打造成承载民族国家建设与复兴任务,甚至“对于世界和平,有所贡献”的“宝岛”。首先,在农、林、牧、渔资源方面。据鞠孝铭介绍,台湾“主要之农作物,为水稻、甘蔗、茶及甘薯等”,其中水稻,年可种植二次,“除供本地居民之消费外,尚可盈余百分之五十”。林产品以樟脑为最重要,产量“年达30,000公担(1937年),占全世界总产量百分之七十”。此外“台湾四周环海,故亦富鱼盐之利”,“鱼之种类,有鲣鱼、鲔鱼、鲷鱼、旗鱼、沙鱼等”。另有旅行者先总结各业之概况,说:“台湾农业以米、甘蔗、茶、甘薯、香蕉及柑橘为主。林业以樟树为主,畜产以牛马羊猪及家禽类为主,水产以渔业及盐业为主”。次对于各业之产量及分布加以详述,指出:“水产事业可以分为捕鱼、养鱼、渔业加工,及制盐四个门类,而在养鱼方面,又分陆上及海面二部”等等;其次,对矿产资源。旅行者指出:“台湾的矿产,主要的是石油、石炭和金矿”,“金有二种:一为金矿,一为砂金。主要的金矿在台湾的最北部,基隆之附近……砂金在东海岸,以花莲港附近为最多”。铜矿散在台湾之东海岸,此外还有大屯山的硫磺、澎湖岛的磷矿、清水山的大理石,有及大鲁阁番地的宝石、水晶等等矿物。鞠孝铭也介绍说:台湾之地下富源中以煤为最重要,金之产量1937年为3500公斤,此外,银、铜、磷、硫等,亦俱有出产。

三、殖民性与现代性:台湾的社会、文化、民风

  光复初期,旅行者通过对台湾历史、地理以及景观、资源的书写,把台湾——这一陌生的地理空间,纳入统一的国家领土之内。但是当旅行者深入台湾社会时,却发现台湾社会充满了“日本色彩”。进而认识到,彼时台湾最大的问题是文化认同。同样看到文化认同是“维系群体秩序的‘黏合剂’,是民族认同和社会认同的深层基础”。光复初期,台湾行政长官公署将“文化心理建设”置于所有接收工作之首,将在台湾复归中华文化视为光复初期治台政策的重中之重。在此背景下,旅行者往往首先揭露台湾各类日本遗存中的殖民文化遗毒。

  在旅行者看来,殖民文化中以奴化教育的遗毒最应警惕。“日本人虽不禁止台湾人考大学,但绝不要台湾人考取,尤其不让台湾学生读文法科”,因为“日本人要把我们的同胞锢闭在一个很小的技术学问中去,不让他们自由思想”。同时“日本人在台湾施行的强迫教育制”,教科书是“歪曲事实的侵略哲学系统下,编成的历史地理与乎其他书籍。于是台胞在六年学校生活中,求得了……一套背叛祖国的思想”。奴化教育的遗毒在语言文字上最为明显,旅行者发现:台湾“现今三十岁以下的青年人,大都不会讲中国话,几乎把他们上一代所使用的汉文忘记得一干二净”。“在街上书店里全是日文书,偶或有几种什志和汉文图书,每天都原封不动老样子放着”。此外,台湾色情业发达亦是“日本五十一年遗留下来的毒根”。日本对台湾经济的压榨与剥削,迫使台湾女性往往“舍其色相以图生活之温饱”。台湾色情业以酒馆以及温泉区最为发达,“小酒店里的女招待都粉面硃唇,花枝展招地,而且都排坐在门口”。而草山、北投等温泉区的宿店,多“侑酒伴眠的妓女”,光复后此“恶习惯并未稍除,而夜半山间,竟还是随处传出日本的歌声”。面对如此情况,旅行者提醒“当局亟应多方怀柔,不可稍有疏忽。否则日本复兴愈早,台省之危险亦愈速,不可不深长思也”。并建议:“必须先拔掉那毒针,去除毒汁,然后才能投以良药;必须先清除日本人强迫灌进去的诡谲险恶的东西,方可使他们接受新的与从前相反的意见。”

  值得一提的是,旅行者在揭露、批判日本殖民文化的遗毒时,仍不忘强调台湾文化与中华文化之间的血脉链接,以增强双方的认同。如陈纯仁指出:台湾“在日本统治下的五十年中,一切风物情致……大体还是保有着我中华景象之一格,这是值得宝贵的地方,也更增加我们的爱念亲切之思。”徐荫祥也看到,台湾人民尊重孔夫子,“寺院庙宇,仍然是中国古代的宫殿建筑”。体现了“纯粹中国味”,更可见“台省同胞,即使在光复以前,久受日本人的压迫,但于祖国情调,也未尝完全忘却”。旅行者看到台湾与大陆之间的文化血缘,缘于台湾人口的组成。简言之,“台省人民以汉族为绝对大多数”,“有百分之九十四,尽属闽粤人”,故“所有风俗、习惯、语言完全与与闽南、粤东一带相同”。当时知名唐宋史学者郭祝崧说:“台湾人既是我们福建广东的同胞移去的,他们的生活形态,自然与我们相同,有时会突然觉得在某一件事物方面,我们彼此间有着不同,但我们追溯过去,会发觉,那事物早些年曾在我们的祖先中奉行过,如今消逝了,而台湾同胞尚奉行不失。”

  更难能可贵的是,旅行台湾者并没有像主政者一样,把日据时期所遗留下来的一切文化、风俗习惯等均视为“毒素”,相反他们看到台湾文化的近代性,尤其是台湾优良的民风及较高的国民素质,并以此为参照,谴责内地腐败、奢侈之风。如郭祝崧就“赞佩于台胞之守公共秩序,买票之先须排队……下车的乘客下完后,候车的方依次鱼贯上车,很少不守秩序的”。徐忍寒则称赞:台湾“人民,大都体格健全、勤苦耐劳、自食其力、安份守已。”又说,“所见台人,不论老幼贫贱,均能守法不贪、敬老慈幼、礼让有序,如入君子国”。然“返观上海及旅台多数上海人之作风,不外‘涨’‘趸’‘抢’(抢购)、‘阔’(闹阔)四风……亦足破坏台湾朴俭风气”。吴沈钇观察,台北“夏天比较京沪一带要热不少,可是我找不到台湾有任何一个装置冷气的所在”,故其表示:“台湾同胞俭约风气的养成,正不是徒托空言的。而转想到全国各处今日的连天烽火,遍地灾民,再回看上海一隅的穷奢极欲,纸醉金迷,真是不胜感慨!”

  与精神文化稍异,旅行者对台湾现代化建设产生的物质文化遗存,大为赞赏。时人称赞道:“五十年来,台湾的建设突飞猛进。农村,有着一年可以三收的稻田,有着二百余万亩的甘蔗场。工业,有着年产量百万吨的糖厂,有着公办私办几十处的制碱厂。水利,有着供给全岛电力的日月潭水力发电所,有着化台南不毛之地为富庶农田的嘉南大圳灌溉工程。交通,有着纵贯南北的双轨铁道,有着山间海边无处不到而建筑不惜工本的公路网。”其中,台湾现代化的交通系统与电力设施,给旅行者印象最深。时人指出台湾“全岛交通四达,海航空运,早臻便利发达”。尤其是台湾公路畅达,为大陆所无,大部份村落均有连接公路的支路,且多系柏油路,比我们大陆不知好了若干倍。铁路规模最完整,铁路全长则为2600余公里,其密度比美国苏联及日本尤大,以人口比例而言,为大陆的十四倍。电力设施,除都市外“台湾的乡村水电设备很齐全,而且需费甚廉”。特别是“台中日月潭附近门牌潭大观发电厂,水里坑巨工发电厂,两厂可共发电十五万KW瓩以上。电力如此雄厚,对于工业发展增产、都市商业繁荣、农业灌溉收获、教育电化广播、医学电疗检查、交通发动传递等,均有莫大裨益”。

  旅行者称赞台湾现代化事业,并毫不避讳地指出这是“日人埋头苦干,惨淡经营”的成绩,但其目的绝非为日本歌功颂德。要言之,一方面国族主义本身与现代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国族主义的一个主要要求,就是使国族与国家呈现出一种进化的趋势,以达到最终走向现代化的目标。因此对日本现代化遗存的赞许,正是国人追求现代化目标的必然;另一方面,旅行者又借对台湾现代化的凝视,在台湾与大陆的对照中,激发自我的反省与批判性思考。诚如时人所言:日人以往在台,多方努力,竟使台湾长足进步,台人安居乐业。现虽胜利光复,台省当局仍应借镜取法,以臻尽善。旅行者曾总结台湾铁路四大特点,供内地参考:车站多设在市中心,各线公路车站及市区公共汽车均设在火车站站前;各站均有雨棚设备,于上行车下行车及须由干支线换车者,均有固定站台;车次甚多;车票收费最廉,且以里程愈长愈便宜,尤以学生长期票更为优待。企业管理方面,旅行者指出:“日人能使职工踏实其职务,埋头苦干,此等安定生活之计划与设备,大有关系。我国内之办实业者,亟应取法。”当然,旅行者在借鉴日本的同时,不忘提醒国人这一切设施完全是基于日本自身的利益与野心,“使台岛成日本资源宝库,随时供彼囊括以去,助长侵略”。如日本在台湾建设现代交通的用意:“一方面是交通发达,便利军事上的行动,易于镇压叛乱;另一方面更是藉着便利的交通,以经营产业,遂其榨取的野心,加强其统治的支配的地位。”同样,台湾工业繁荣仅在表面,“在日本人恶毒统治大计下,现在台湾主要的十二类工业部门,几乎完全离不开日本而独立”。 

四、结语:旅行观与旅行书写

  在中国近代纷繁复杂的各种思潮中,国族主义无疑是与救亡图存这一历史主题联系最为密切的思潮。特别是随着国势日危,国族主义渐成一种统治性话语,侵入并指导包括旅行在内的国民生产、生活领域。在国族主义浸润下,国人旅行的旨趣由个人转向国家,从而形成国族主义旅行观。所谓国族主义旅行观,即旅行的动机与目的皆出于对国家的关怀,旅行被视为建构民族国家并实现国家复兴与强盛的重要途径。

  受国族主义旅行观影响,国人追求“游非无事之游,文为有益之文”,视旅行为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工具。由是之故,光复初期国人对台湾的“旅行”与“观看”成为一种极具生产性、创造性的文化行为,而旅行书写则进一步赋予空间丰富的社会、文化意义,形成目的性的“知识体系”。概言之,旅行者借用领土历史化与历史领土化策略介绍台湾的历史与地理,使台湾成为中华民族固有,且不可或缺的历史领土;同时,旅行者大力宣扬台湾的风光等自然资源,把台湾打造成承载国家认同与复兴希望的“美丽宝岛”;更难能可贵的是,旅行者在揭露日本殖民野心与文化遗毒的同时,看到光复初期台湾物质、精神文化的现代性,并提出以台湾为镜,建设现代化民族国家的思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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